寧秋向來起得早， 今天難得睡次懶覺。

聽見陶琳的聲音， 她睡眼朦朧地從床上爬起來， 心思疑惑是誰會上門來找她。

舊小區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一般， 寧秋隱約聽見和陶琳交談的男聲熟悉無比， 瞌睡蟲瞬間全都跑光了。

她以為自己幻聽，踩著拖鞋匆匆打開臥室門往外一看， 客廳沙發旁的人不是懷舟又是誰。

他拎了幾個不小的禮盒來， 占滿了大半個茶幾，沙發上還多了兩個半人高的玩偶熊。

寧致遠有些錯愕， 正正色僵硬地看著他。

陶琳低呼一聲， “哎呀， 怎麽還帶了這麽多東西來！”

“叔叔阿姨， 我今天是專程來拜年的。”

懷舟掛上笑， 眼神不著痕跡地偷瞟了寧秋一眼。

“上學期我的成績進步很大，我爺爺很高興， 這都多虧了寧秋一直花時間幫我輔導。”

“爺爺說不能空著手上門， 這點心意您別客氣。”

寧秋穿著淺粉色的睡衣，頭發亂亂地散在腦後。

沒料到懷舟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的客廳裏，乍然對上他的眼神， 臉色一紅。

她連忙輕掩上房門，匆匆換衣服準備洗漱。

客廳裏，懷舟拍了拍沙發上的兩只玩偶熊。

“這是給寧秋的謝禮， 另一只是給寧冬的。”

他早就想送寧秋這種大型毛絨玩具了， 這次可算是找到了完美的借口。

陶琳匆匆掃了眼禮盒， 除了茶葉以外，都是些一式雙份的糖果和巧克力。

包裝精致可愛，模樣很討小女孩喜歡，看著就知道是特地用心準備的。

懷舟的禮物送的正大光明，理由充分，寧致遠挑不出一絲毛病來，陶琳自然更沒有任何懷疑。

“好孩子，那我就先替秋秋收下了。”

陶琳笑著將茶幾和沙發上的謝禮騰開，擺上零食飲料招呼懷舟。

因著上次宋城的事，她對懷舟很有好感。

寧秋洗漱完畢的時候，陶琳正坐在沙發上熱情溫柔地說個不停。

才二十分鐘不到的功夫，她就已經將懷舟的情況都問了個七七八八，一口一個小舟叫的親切。

與她的熱切相反，寧致遠坐在旁邊，時不時被動地回應兩句。

他眼神古怪地看著懷舟，顯得有些冷淡。

懷舟沒忘記上次在商場發生的烏龍。

察覺到寧致遠的冷淡和抵觸，他很識趣地轉而努力在陶琳面前留下好印象，表現的越發乖巧。

“你一個人帶著這麽多東西來啊？”

聊天的時候，陶琳習慣性地問起懷舟的父母。

他也沒有回避，點頭坦然道：“我媽媽前些年生病走了，我爸工作忙，逢年過節也很少回來。”

陶琳楞了兩秒，回味過來話中的意思，眼神多添了幾分心疼。

她溫柔地轉移話題，不再去觸碰對方的傷處。

“大老遠難得來一趟，多坐一會兒，時間不早了，阿姨先去廚房做午飯。”

“小舟啊，你跟秋秋她們玩，書房裏有電腦，可以放電影的。”

“老寧，你去弄一弄。”陶琳系上圍裙，看向寧致遠，“客廳裏吵，讓孩子們都到書房去玩。”

寧致遠身形微僵，讓兩個女兒跟男孩子一起待在書房玩，他頗不情願。

“楞著幹嘛，你快去啊。”陶琳推了推丈夫。

“客廳的電視也能放碟，坐在沙發上看比在書房裏寬敞舒服。”寧致遠扶了扶眼鏡，“再說了，小冬不是在用電腦做作業麽。”

“你傻啦？”陶琳沒好氣地瞪了他兩眼，“我在廚房炒菜，一會兒嗆著孩子怎麽說。”

寧秋家這套房子買的早，格局設計的不大好，裝修也舊了。

平常陶琳做飯的時候，經常躥的整個客廳都是油煙味。

偏偏家裏幾個人又都嗜辣，炒起菜來辣味嗆人，每當這個時候寧冬都會關緊門躲在臥室裏。

寧致遠無話可說，只得老老實實地翻出了家裏的影片光盤。

懷舟不動聲色地將寧致遠的反應都看在眼裏，他臉上掛著乖巧式的微笑，禮貌謙和。

“謝謝阿姨，電影就不看了，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作業上的事想麻煩一下寧秋。”

他拿起一個被放在桌子上的小袋子，解釋道：“學校留了項寒假實踐作業，要學習小組合作完成。”

“老師發了套期末考試的仿題，我跟寧秋是一個學習小組的，寫完套題以後，要找學習組長閱卷講題。”

懷舟的謊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。

寧秋微微睜大眼睛，學校什麽時候布置這樣的作業了？

寧致遠忍不住道：“什麽實踐作業，寧秋，你的作業不是早就寫完了麽？”

他嘴上問著寧秋，眼神卻看向懷舟。

面對寧致遠的懷疑，懷舟神色自然地道：“仿題是成績差的學生才有的，寧秋不用寫。”

寧秋回過神來，也輕聲幫他圓謊。

“嗯，是這樣的。”

寧致遠嘴唇動了動，徹底沒話說了。

陶琳知道一中有個“以優帶差”的教學實驗活動，寧秋平時跟她提起過，便沒有絲毫懷疑。

寧冬正在用電腦做PPT作業。

書房被占據，寧秋只得帶了懷舟去自己的臥室，陶琳親自送了些飲料和零食來。

擔心他們炒菜的時候被嗆到，陶琳還貼心地主動將門給關上了。

“阿姨炒菜，怕嗆著你們，要是覺得屋裏悶，就把窗戶開條逢。”

她笑了笑，末了又叮囑道：“別開的太大了，外面下雪呢，小心著涼。”

寧致遠看著陶琳把寧秋跟懷舟關在一個房間裏，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他頗有微詞，壓低聲音道：“寧秋一個女孩子，你把她跟男生關在臥室裏像什麽話。”

“怎麽就不像話了，都什麽年代了，還當黃花閨女的閨房一看不得二不能邁啊？”

“那你也沒必要把門關上。”

陶琳上下審視了寧致遠幾眼。

寧致遠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，忍不住道：“你看我幹什麽？”

“你能不能少挑秋秋的毛病？”陶琳壓低了聲音。

寧致遠一楞，“我怎麽就挑她的毛病了？”

“暑假的時候，六樓那個小夥子來給小冬上課也沒見你說什麽，怎麽到秋秋這裏就不像話了？”

同棟單元樓有個大男孩在上大二，寒暑假時會做兼職做家教。

寧冬的英語和數學不好，陶琳找過對方幫忙給女兒補習。

家裏房子買的早，只有書房後來安了空調，方便寧致遠夏季熬夜做活的時候能舒服些。

房子面積不小，書房門一敞，開著空調也不見得多涼快。

別人來補習的時候，寧冬通常和對方在書房裏一關就是一下午。

被陶琳誤會，寧致遠一噎。

“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
陶琳撇了撇嘴，在她心裏，寧秋千好萬好，偏偏寧致遠對前妻的死耿耿於懷，常常不願正視寧秋。

寧秋雖然不是她生的，但半歲就養在她身邊。

人心都是肉做的，養了十幾年，這孩子跟她親生的也沒什麽區別。

“我管你什麽意思，總之你少挑她的刺，過來幫我洗菜。”

寧致遠從來不擅長爭辯，他說不出解釋的話來，只好認命悶頭擇菜洗菜。

時不時地撇兩眼緊閉的臥室房門，他心癢難耐，恨不得立馬沖進去看看那小子在做什麽。

臥室裏，懷舟正打量著寧秋整潔溫馨的小房間。

“怎麽突然來了，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？”

突然出現在家門口，把她嚇了一跳。

懷舟坐到她床邊，擺弄著那只大玩偶熊，“太想你就來了，不說是給你個驚喜。”

寧秋打開他帶來的袋子，裏面有兩個放著卷子的文件夾。

她翻動著試題卷子，壓低聲音笑道：“你還真帶作業來了？”

卷子寫的密密麻麻，字跡有些淩亂。

寧秋多看了兩眼，卻發現不是學校留的那幾套練習卷。

“是課外卷，我自己單獨買的，寫了好幾天。”

懷舟將玩偶熊放到一邊，他瞥了眼臥室門，飛快地將寧秋拉進懷裏，摟著她親了一口。

寧秋顧不得臉紅，趕忙從他懷裏起身，緊張地看了眼門口。

“在我家裏，你不準胡來。”

房間隔音效果一般，寧秋不敢大聲說話。

她的聲音又輕又細，比平時還軟上幾分，勾的懷舟心裏癢癢。

懷舟笑道：“好，我們學習。”

他確實想寧秋想的緊，但在她家裏，也不敢太胡鬧。

坐到寧秋身邊，兩人擠在一張略窄的書桌前翻閱起卷子來。

寧致遠在廚房邊度過了焦灼的一小時。

終於等到快要吃飯的時候，他忍不住匆匆敲開了寧秋的臥室門。

“吃午飯了。”

趁這個功夫，寧致遠不動聲色地將寧秋的房間掃視了一遍，然後將目光落在懷舟臉上。

他似是想從懷舟臉上看出什麽，但對方的神情中沒有絲毫不自在和緊張。

書桌上放著英語字典和幾張卷子，寧秋手裏還捏著簽字筆。

兩個人似乎除了正經的學習以外，什麽也沒有做。

他身形微頓，默默地退了出去。

午飯過後，懷舟沒有離開，依舊留在寧秋的臥室裏做並不存在的小組實踐作業。

陶琳切好一盤水果，端著準備送到寧秋房間裏。

寧致遠眼疾手快地接了過來，“我來吧，你歇會兒。”

“那我去洗衣服。”

寧致遠端著水果盤走到寧秋的房間門口，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。

屋內傳來寧秋模糊不清的聲音，聽不太真切，似乎是在講題。

在心裏默數了三秒鐘，寧致遠出其不意地推開了臥室門。

兩個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，懷舟在捏著筆埋頭算數學題。

他面色淡淡地將那盤水果放在桌子上。

“謝謝叔叔。”

“不用客氣。”

寧致遠走到門口，卻沒有將房門關上，“門就別關了，大冬天的開著透透氣比較好。”

洗衣機吵鬧的聲音從浴室裏傳來，寧秋皺眉搖了搖頭。

“爸爸還是把門關上吧，洗衣機的聲音太大了。”

她一向習慣安靜。

寧致遠神色微僵，一聲不吭地將房門關上。

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，他開始時不時地突然出現在寧秋的臥室裏。

一會兒是送果汁來，一會兒是送零食來，一會兒又拿著濕漉漉的拖把清理地板。

懷舟的精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高度緊張過。

寧致遠像是有讀心術，每當他想要偷偷和寧秋親近時，對方就會冷不丁地出現在房間裏。

別說偷親了，他連摸個小手都心驚膽戰。

就連寧冬都小聲嘀咕起來，“爸爸今天怎麽這麽閑不住啊？”

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。

寧秋也摸不懂寧致遠的反常，對方平時喜歡窩在書房裏工作，一動不動待上一整天都不嫌悶。

她遲疑地對懷舟道：“我爸爸可能挺喜歡你的，你上次還幫他抓小偷呢。”

寧致遠平常不這個樣子，父女倆交流甚少，對方也幾乎不會來她的房間，更別提送水果和飲料了。

懷舟嘴角微抖，“……”

這哪裏是喜歡他，分明是防賊一樣防著他。

他望著寧秋，想想還是決定不告訴對方曾經“威脅警告”過寧致遠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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